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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沈介一怔。

大庆是先帝在位之时的国号,先帝于大庆二十四年驾崩,四年前,因朝纲混乱,少帝将国号改为大莫。

大庆十年,恰好就是十八年前。

沈家上一辈只有两位公子,沈忠与他的生父。

沈家祖辈,除了沈忠纳过南疆之女为妾室,唯一与南疆女子有接触的,便是他的生父。

姜氏,指的便是他的母亲。

但沈家三公子沈巍,他未曾听过。

介,捷……

孙伯与他初次相见,还未确认他的身份,便将这等重要的信物交给他……

沈介眼皮子跳了跳,有股不祥的预感。

杜应隔着窗回话:“公子,热水烧好了,可以沐浴了。”

沈介起身,道:“先去找孙伯。”

说完,将信放回书案上,刚放下,纸上瞬间便冒了火花,顷刻间化为灰烬。

杜应从那些灰烬上收回目光,一愣:“又去?”

不是刚回来吗?

沈介赶到孙伯家的时候,隔着院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从小和血打交道,嗅觉灵敏,当下就察觉到不对劲,眉眼一跳,连忙推门而入。

堂屋的门没关。

杜应自然也感觉到了,走在跟前,快步先进了堂屋。

“公子,孙伯死了。”

闻言,沈介进屋,孙伯的尸首躺在地上,屋子里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没有打斗的痕迹。

杜应检查了下尸首,道:“是中毒死的。”

这个结果在沈介的意料之中,他皱了下眉头,道:“你留下来,处理孙伯的后事。”

“公子去哪儿?”

“进宫。”

距离他回府到现在,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能够知道他的行踪,且还能令他毫无察觉的,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寅时末,楚钰到长春宫请安,带了几份没有处理好的奏折。

云栖刚帮他批阅完,晚膳也做好了,便留楚钰下来用膳。

用过晚膳,两人到偏殿说几句体己话。

楚钰瞧了云栖好一会,笑道:“母后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儿臣要好好嘉奖沈介。”

这两日他被汤谢两家的案子扰得心烦意乱,大臣们频频上奏,心里窝着火气,见到云栖,那些阴霾便一闪而光。

“好。”云栖柔声道,“哀家听说,朝臣对沈介审案一事颇有不满?”

“他们都认为儿臣此事处理得不妥当,让儿臣收回成命。这些老狐狸,不过是想安插他们自己的人罢了。”说起此事,楚钰不由得冷哼了声。

他已经十四岁了,可这些大臣一个个的,还将他当成小孩子来看,妄想左右他的决议。

过够了舒坦日子,他们的野心便也跟着变大了。

云栖思忖须臾,道:“明日哀家同你一起上早朝。”

楚钰完全没有多想,高高兴兴的应下:“母后能去是极好的,正好让那些大臣好好瞧瞧,母后的病已经快痊愈了。”

朝中不是无人提过对云栖垂帘听政的不满,可在楚钰看来,有云栖坐镇,大臣们才会收敛,而他也能心安。

近日关于云栖病重的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无论他怎么做,都没法让所有人闭嘴。

只有云栖亲自上朝,流言才能不攻自破。

“朝臣都觉得儿臣年纪小,面上恭恭敬敬的,可背地里,一个个的都存了歪心思。”楚钰蹙眉。

这些年,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事事亲力亲为,可为什么大半的朝臣还是支持太成王和汤家?

就因为父皇留下的那道遗旨么,还是他们真的觉得他德不配位?

念此,楚钰垂下眼帘,神色难过:“儿臣觉得自己能做一个好皇帝,也觉得自己将来能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呢?”

“当年先帝年少继位,朝臣也颇有微词,后来还不是深得百姓爱戴?等你再年长些,那些大臣自然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云栖宽慰道。

拉着楚钰的手又说了几句,见他神色放松下来了,这才又道:“过几天,就是阿姐的祭辰了。如今你们都平安长大,阿姐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说起云息,楚钰神情越发低落:“阿娘都走了十年了,儿臣却没能如她所愿,安定这大莫江山。”

云栖一哽。

十年了。

当真是一晃而过。

当年她顶替阿姐入宫,为了瞒过天下人,阿姐死后没有葬入皇陵,而是以钰儿乳母的身份,安葬在了京郊。

父亲是先帝的老师,当年□□宠信云家,阿姐还未及笄便被赐婚给先帝,十五岁便入宫为后。阿姐大度贤淑,为皇家开枝散叶,可到死都未得到过先帝的宠爱。

死后本应按照祖制,享皇后殊荣,和先帝合葬,可最终只得了一个无字墓碑,虽然不入皇陵也是阿姐的心愿,但这些年她每每想起,都觉得对不住阿姐。

屋里一阵寂静无言,良久之后,云栖叹息了声:“钰儿,今年的祭辰,为阿姐的墓碑提字吧。”

十年了,阿姐理应得到本该属于她的殊荣。

楚钰哽咽着点了点头:“好。”

楚钰离开后,云栖忽然想起云息死前留下了一些东西,并交代她等楚钰他们长大了,再将那些东西转交给他们。

她连忙唤耿嬷嬷将东西拿来。

木匣子上了锁,放置多年,已有些陈旧,耿嬷嬷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开了锁后,方将匣子递给她。

云栖一件件拿出来瞧。

有木剑、蹴鞠、泥车、马骑……

都是小孩子的玩物。

看着这些小东西,她眉目间一片柔色。

阿姐是这世上最温柔贤淑的女子,她从未见阿姐动过怒。阿姐还没入宫的时候,偷偷跑到江南找了她好几次,一得到什么好东西就往江南送。

翻到一个小布偶的时候,云栖的手停顿了一下,眼角湿润。

她手里也有只一模一样的布偶,阿姐当年特意让人做了两只,送了她一只。

刹那之间,云息最后一次去江南时对她说的话再度回荡在耳边:“阿栖,你我是同胞姊妹,却让你替我来江南受苦,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等阿姐入宫,成为皇后,就没人敢再小瞧我们云家了。阿姐会把你接回京,让你风风光光的认祖归宗。从今往后,这京中的人都会知道,云家有个二小姐。若是我福气好,能生个太子,将来他继承了皇位,定让他废除那些迂腐的祖令。让天下人都知道,双生子才是国之福兆。”

□□夺嫡之时,发生了一件祸事,登基之后便视双生子为不祥之兆。

一旦有双生子降世,格杀勿论。

是以,她刚出世,便被偷偷送到江南,隐瞒身份。

阿姐走了十年,当初的夙愿不仅没有实现,反而连她自己,都去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世间无人知道云家有个二小姐,更不知道大莫真正的国母云息,已经薨了。

耿嬷嬷上前拿过布偶,柔声道:“主子节哀,大小姐若是知道您伤了身子,定会难过的。”

云栖将眼泪了逼回去。

“阿姐生前最是疼哀家。”

“所以主子一定要保重身子,将那杀害大小姐的主谋揪出来,方能慰籍大小姐的亡灵。”

云栖点头,继续往下翻,翻到了一串佛珠,闻着还有股淡淡的玉檀味,有些诧异的问:“这串佛珠,哀家怎么未曾见过?”

阿姐的时候,她亲自清点了所有东西,却不记得有这串佛珠。

耿嬷嬷瞧了好一会,才忆起来,回道:“前几年收拾大小姐遗物的时候,在床底下一个小木匣里翻到的,老奴便把它和这些东西放在了一起,忘记告诉主子了。”

云栖想起,当年云息见她体弱多病,经常到庙里念经送佛,为她求福,且送了她不少护身的东西。

这串佛珠,应当也是要送给她的。

心念至此,她心里又一阵发酸,想了想,将那串佛珠戴到手腕上。

“娘娘,沈大人来了。”宫女从外头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介早上才刚来过,这一会又进宫,只怕不是来请脉这么简单。

如此想着,云栖把匣子合上,简单整理了仪容后,才回那宫女:“带沈大人到偏殿等着。”

见到云栖,沈介恭敬行完礼,便将闲文呈上。

“娘娘,这是微臣在集市上买的,想着娘娘见了应该喜欢,便给娘娘送过来了。”

云栖只是瞧了眼书名,心中便觉得欢喜,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你有心了。”

她让耿嬷嬷将书收好,随后问道:“这个时辰进宫来找哀家,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介自知瞒不过她,老老实实的答了:“微臣前几日听闻母亲当年曾经来过大莫,还在京中住了一段时日,便去了母亲当年住的宅子瞧了眼,发现宅子已被烧毁,好不容易找到了宅子的管家孙伯,回府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孙伯便被人杀了。”

说到这儿,沈介顿了顿,抬眼看向云栖:“娘娘,孙伯聋哑,依旧被人所杀,微臣心里实在惶恐。”

他一面答话一面不动声色的瞧着云栖的脸色。

云栖并不知道那座宅子的事情,如今听他提了,有些意外。

沈介之母,竟来过大莫么?

她暗暗将心里的疑惑压下,道:“你莫害怕,此事哀家会派人去查的,过两日,挑几个身手好的到你身边护着。”

“谢娘娘。”沈介说到这儿,欲言又止,“有件事情,微臣不知该不该问……”

“但说无妨。”

“微臣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去了。她在大莫的事情,只道听了几句,也不知道母亲当年得罪了什么人,竟是连生前宅院都被人销毁。娘娘从小在京中长大,可曾见过微臣的母亲?”

就在这时,宫女春霖端了两盘点心进来。

云栖能隐约猜到沈介问这话的意思,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看向春霖。

春霖在云息身边伺候过几年,为人忠心,云息走后,便到了云栖身边伺候。

沈介的话,春霖已经听到了,知晓云栖的意思,朝她摇了摇头,言外之意是云息也没见过。

云栖这才肯定回道:“哀家未曾见过。”

得了她这话,沈介心里顿时觉得轻松不少,不知为何,比起相信王氏和姜家,他更希望太后娘娘和母亲的遗物没有任何关系。

心中疑团已解,他拱手请辞:“书已送到,微臣就不叨扰娘娘了。”

云栖望了眼春霖刚刚放在桌子上的点心,想了想,伸手拿了一盘,道:“这点心不错,你尝几口。”

她一抬袖,藏在手腕上的佛珠便露了出来。

沈介看了个一清二楚,顿时僵在原地。

那正是母亲当年遗落在大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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