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曳尘不敢抬头，只是一直拿纸巾捂着眼睛，扭过头面对着墙。
再哭下去，在沈皓面前就装不了校霸了。
齐曳尘哽咽着说：“你……不许说出去……不然我……”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凶狠的威胁听来有几分可怜和乞求。
沈皓已经搬了椅子坐到他床边，轻声问：“不然呢？你要和我打一架吗？”
“对……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你一共只会那么几句。”
“……”
难堪的沉默之中，齐曳尘突然想：沈皓看见自己讨厌的人哭，是什么感觉？
再哭下去，沈皓只会更讨厌他。
他把眼泪咽回去，用纸巾擦了擦红肿的鼻尖，捂着嘴抽噎两声，鼓起勇气抬头。
眨了眨肿热的眼睛，齐曳尘忽然愣住了。
对面的人神态缱绻温和，却在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头转向别处。
沈皓微微避着视线问他：“为了这点事就哭？”
“你懂什么……”
他不想装校霸了，他想要父母和老师的认可，想在班里交朋友，想让沈皓……不要那么讨厌他。
可是“仇人”太多了，只要露一点怯，总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现在他只是学习“进步”了而已，老师怀疑他，同学对他阴阳怪气，连日来的委屈无处倾诉。
沈皓稍稍低下头，深沉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半晌又递来一张纸巾。
纸巾已经快要贴上齐曳尘眼尾，沈皓手悬在半空，却忽然收了回去，把它塞到齐曳尘手里。
“班里那些人，不值得浪费你的眼泪。”
“不是为了这个……”齐曳尘哑声说，“我还可以考得更好。”
“进步这么多还不满意？”
齐曳尘闷闷地说：“我还想考年级前十呢。”
沈皓闻言，声音冷了几分：“为了谁？”
为了爸爸妈妈，为了自己……这话也太不像一个校霸嘴里说出来的了。
齐曳尘被他突然冷掉的态度惊得一抖：“……我只是想考得好点都不行吗？”
“我懂了。”沈皓冷笑，“你得考到年级第一才配得上她。”
齐曳尘：“？”
你懂什么了？！
谁那么大的牌面，要年级第一才配得上？！
齐曳尘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问道：“年级第一不是你吗？”
“那你就考过我吧。”
齐曳尘：“？？？”
他看着沈皓幽深的眸子，把话到嘴边的“可以试试”吞了下去。
沈皓起身搬回椅子，动作很轻。
可是齐曳尘无意中瞥到，沈皓掐着自己掌心，指节绷紧。
刚才还在安慰他，转眼间就生气了……
怎么会有脾气这么反复无常的人！
……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第二天，许昭然就很苦恼。
他的同桌沈皓前一天晚上还为他的前桌齐曳尘出头，第二天就变了脸。
早自习，沈皓从桌洞最底下抽出一本《四级阅读》。
许昭然忍不住惊呼：“这是大学的课本啊……”
他们都还在高考的泥潭里苦苦挣扎，学神居然已经开始看四级了，牛。
结果沈皓低声喊道：“齐曳尘。”
齐曳尘扭头，他就把这本明显超纲的英语阅读递了过去。
“高考英语阅读最难的几年，会从四六级里找材料改编。”
齐曳尘刚超常发挥进步一次，沈皓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吗？！
许昭然以为齐曳尘会破口大骂，没想到齐曳尘眼睛一亮：“你之前，不是不愿意给我看这个吗？”
许昭然：“？”
啥意思？齐曳尘之前居然还想看这玩意儿？
沈皓朗眉一挑：“为了让你考过我。”
“你认真的？！”
“不敢？”
“你……”齐曳尘清隽含水的大眼睛转来转去，表情明显不可置信，却像承受不住这本《四级阅读》的诱惑似的，慢慢接了过去，“那你不能拦着我做这上面的题目。”
许昭然：“……”
一个敢递，一个敢接。
他今天是不是活在梦里？
沈皓手上松开册子，又重新握回了笔：“当然，你不是要拿第一？”
许昭然傻眼了：“啥第一？班里第一，还是年级第一？”
说完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班里第一和年级第一，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果然，眼前两个人没有一个理他。
“你以为我怕你啊！第一就第一！”
齐曳尘瞪圆了眼睛，可不知怎么，许昭然总觉得，他今天面对沈皓时的气场有点弱。
也对，谁能撼动沈皓年级第一的地位？齐曳尘可能只是嘴快却心里没底，所以气短。
沈皓抬眸望去，冷笑：“我等着你。”
许昭然：“……”
学神平时气场两米八，冷脸冷眼跟块石头一样，一般不开口，出口绝对不缺哲理深度。
但他怎么觉得，今天的学神有一点点赌气的意思？
就一点点。
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两个人了。
许昭然之前对沈皓嫉妒到骨子里，总想给他使绊子。对齐曳尘只有害怕，总看他身上那副嚣张的气焰不爽。
但自从沈皓宽容大度，不计较他往桌洞里塞那点烂水果，而齐曳尘又为他仗义出头之后，他就悔改了。
现在，一个带他学习，一个保护他不被小混混欺负，两个都是他的爸爸。
哪个都不想得罪。
他不禁想：如果他的两个爸爸突然打起来，应该帮谁？
……
沈皓前脚刚进宿舍，后脚齐曳尘就回来了，手上拎着一袋麻团：“给你的。”
他下意识地问：“认怂了？”
“看你爱吃，顺手买的。不行吗？”齐曳尘瞪着眼睛。
沈皓愣了神，眼眸微抬。
齐曳尘脸上依然是平时凶狠蛮横的样子。可是嗓音很温柔，没有说一句吼一句的暴躁。
想到这张脸坐在床上啜泣时的无助，漂亮的眼睛扑簌簌地掉着晶莹的泪珠，连眼前凶恶的表情放在那张脸上，都突兀起来。
好像齐曳尘本来就该温柔似的。
明明温柔的时刻才是稀有。
眼睫下热气蒸腾，鼻尖甜香扑溢。沈皓最喜欢的甜点在舌尖化开，身旁的齐曳尘拉开椅子坐下，一秒都不耽误，开始刷题。
“我肯定能考第一。”
“考不到也别哭。”
齐曳尘嗫嚅道：“……你等着。”
沈皓：“……”
竟然一句狠话也没说？
沈皓转头望去，发现齐曳尘眉眼温柔，鼻翼却挺，侧脸糅合两种矛盾的轮廓，坚韧与柔软并存于同一副精致五官下。
笔尖用力，清秀的字体在米黄纸面上绽开。
沈皓没办法冷静，脑海中模糊地闪过杨晓茵那句“只有年级第一才能配得上我”。
让齐曳尘这种基础的人去考年级第一本来就是天方夜谭，他昨晚也只是……
一时冲昏了头脑。
但齐曳尘果然为了她，天不怕地不怕，敢去挑战不可能拿到的名次。
义无反顾的斗志，像浇在沈皓怒火上的冰水。
齐曳尘那边已经快被沈皓气坏了。
谁能想到沈皓是认真地对他下战书？
他下次考了年级第一，会不会抢了沈皓的光环？
他考不到年级第一，沈皓会不会觉得他死要面子，本质废物？
好像无论怎么做都会被讨厌。
齐曳尘越想越忐忑，才去二号食堂买了沈皓最爱吃的麻团。
结果回宿舍递到沈皓面前，对面凉薄的眼一抬：“认怂了？”
“……”
校霸怎么能怂呢？
可不知怎么，想到那天晚上温柔递来纸巾的手，嗓音就弱了许多。
面对沈皓的眼睛，嗓子好像回到昨天晚上小声哭泣的时候，让他怎么也抬不起音量来，最后连表情也绷不住了。
完全回到了他自己本人的状态。
威胁完沈皓，齐曳尘恨自己说得太温柔了。
还好旁边没有别人。
刷题时，齐曳尘时不时抬头侧眼，瞄一下沈皓的反应。
沈皓的神态是熟悉的冷淡疏离：“看我干什么？”
齐曳尘手指一抖，纸上留下一道慌乱的痕迹。
“谁看你了？我只是……”
“不是要考年级第一？别浪费时间。”
“……”
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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