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稷是在程记准备打烊的时候到的。
苍耳看见他，神色明显有些意外，“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吃过饭了吗？”
赵云稷眼底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这样的语气……就像是等待晚归夫君的小娘子一样，家常而又温馨。
这个念头刚一出，他的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来。
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今天处理了一整天的政事，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一定是太累了才会产生这样离谱的错觉。
苍耳也发现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色，她的心里有些莫名的同情。
看来大家都不容易啊！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苦楚，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不得已。
这样想着，她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了，而是笑着开口道：“我们正打算吃宵夜，赵少尹不介意的话，跟我一起去后院用点吧？”
赵云稷点了点头。
为了挤出时间来程记，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压缩在一起处理，午食和暮食都没怎么吃，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苍耳见他同意了，遂起身向后院走去，顺便招呼正在摆放桌椅的阿绯、阿青两人，“把门关了吧！咱们一起去后院吃饭。”
阿青利索地点了点头，“好嘞！”
姑娘今天留下了好多她爱吃的东西，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倒是阿绯面露异色。
怎么能随随便便邀请客人去自己起居的地方呢？姑娘未免太没有防人之心了吧
？
虽然这位客人看起来仙姿玉貌的，气质也很矜贵，但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万一他别有居心呢？
阿青在一旁悄声解释道：“这位赵少尹是姑娘的朋友，不算一般的客人……喏，门外挂的牌匾，就是他亲自写来送给姑娘的。”
赵……少尹？
阿绯呆住了。
这京城里……还有别家姓赵的吗？
她忍不住问道：“你确定他姓赵？”
阿青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确定了，早上来的田少尹就一直管他叫赵兄，他们两个都与姑娘很熟悉……姑娘还开玩笑说，京兆府主管京城大小事务，有他们两人在，咱们程记也算有靠山了。”
阿绯陷入了沉思。
阿青见状，不由地开口问道：“阿绯姐姐，有哪里不对吗？”
阿绯回过神来，她突然问道：“阿青，你有听过姑娘喊这位赵少尹的名字吗？”
阿青有些不解，“姑娘怎么可能直接叫外男的名字？这不合礼数啊！”
阿绯急了，“不是说姑娘，我是问你……有没有听别人叫过……比如之前那个田少尹，他有没有直接叫过赵少尹的名字？”
就在这时，苍耳的声音在后院响起，“阿绯、阿青，你们怎么还不过来？”
阿绯顿时闭上了嘴巴。
算了，应该是她想多了。
她们这种街边小店，能来个少尹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再往上……那就不是荣耀，而是匪夷所思了。
阿青见
她的表情释然了，就转身去关门，眼角余光瞄见头上的匾额，她突然福至心灵道：“阿绯姐姐，你是想要知道赵少尹的名字吗？门口的牌匾上就有啊！不过我不认识这几个字……阿普说那是因为写法特别，不是我识字不多的缘故……”
阿绯愣了一瞬，然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只见夜色中的牌匾上，在“程记”两个大字的右下角，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印章，上面刻有几个篆体小字。
——赵云稷印。
阿绯的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
稷，社稷也。
普通人家……恐怕不敢用这样的字眼取名字吧？
……
“上菜咯！”
赵云普端着一盘新出锅的菜刚走到后院，抬头正好与赵云稷的视线对上。
他下意识地就想掉头往回走。
赵云稷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别躲了，我已经看见你了。”
苍耳十分惊讶，“你认识阿普？”
阿普？
赵云稷眉头微蹙。
这个称呼也太亲昵了，从她口中说出来，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赵云普向来怵自己的堂兄，一看到他皱眉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他急中生智道：“这是程记下人的叫法，有个阿绯，还有个阿青，我是阿普……嘿嘿，都是阿字辈儿的……”
救命！
他当初怎么会同意她们叫他阿普呢？就算非要叫，也不能让苍耳姑娘跟着一起叫啊！
呜呜……太子哥哥黑着脸不说话的样子好
恐怖哦！
赵云稷不置可否。
倒是苍耳有些看明白了，“你们俩认识……他是你家里人吗？”
朋友的话，阿普也不至于吓成这副模样吧？
他这样的反应，倒有些像她小时候发烧还偷吃雪糕，被堂哥发现后板着脸训斥的模样。
赵云稷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他是我叔父的儿子。”
堂弟……还真是自家人啊！
苍耳心里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那阿普就不姓梁，而是姓赵了。
她就说嘛！富贵人家里，怎么会有爹妈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粮铺”呢？
又不是他们这种时常吃不饱饭，对粮食有种天然崇拜的底层人士。
她以前住的村子里倒是有人叫粮仓的，可比粮铺直白多了。
这样想着，她开口问道：“那你的真名叫什么？”
赵云普满心忐忑，原以为苍耳会质问他为什么要掩盖本来的身份来程记当下人，没想到她问的头一句居然是这个。
有堂兄的视线盯着，他半点滑头都不敢耍，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叫赵云普，母家姓梁……堂兄，我这也不能算是欺骗吧？”
赵云稷瞪了他一眼。
赵云普立刻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好吧！就当他没说。
刚好走到后院的阿绯正好听见这句话，她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赵云普……这不是荣王世子的名字吗？
之前她在楼里的时候，曾经听妈妈们提起过荣王世子赵云普，
说他是个顶奇怪的人，别人来楼里都是看歌舞表演的，要不就是让姑娘们陪着喝酒的，这个荣王世子每次来却要点很多的菜，还吃得不亦乐乎的，生生把一个花楼当成了他们荣王府的饭堂。
现在是花楼呆腻了，改来路边的小饭馆找乐子了吗？
还有……他管这位赵少尹叫堂兄。
京城人皆知，荣王爷只有一个独生子，他的兄长，也就是当今陛下倒是育有二子一女。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年纪，但二皇子与永嘉公主是双生子，当年他们出生的时候陛下曾大赦天下，她对此还有些印象。
因为大赦后不久，她们家就出事儿了。
爹娘在行商的途中遇到了泥石流，两人都被埋在了下面。
再之后，她被叔伯以“女子不能继承家业”为由赶出了家门。
那一年，她刚刚满十岁。
想到这里，阿绯不免有些悲伤，她强压下心底的情绪，继续琢磨眼前的事情。
这么算起来的话，二皇子今年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应该是荣王世子的堂弟，而不是堂兄。
那这位名字中带“稷”字的赵少尹，他的真实身份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东宫之主，大祁朝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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