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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你们怕我同时看到你们两个。”

漆黑公孙谌的身影一直都在颜如玉的视线里, 而白大佬则是从他们进入雪山后,就再也没有被他看见过。

“这只是你的猜测。”

漆黑公孙谌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炙热的亲吻落在颜如玉裸露的脖颈上。

“鲛人的情绪甚至会引动此地的天地变幻, 整整万年的感染同化, 你觉得此间会发生什么?”白大佬的嗓音幽幽, 一下子咬破了颜如玉的唇。

颜如玉吃痛地蹙眉, 双手被一人一边握住, 那冷热交加的感觉仿若置身于冰火之间。

“颜如玉……”

“如玉……”

粘稠交融的声音混在一处, 一瞬间就连颜如玉也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身前的白大佬在说话, 还是身后的黑大佬在低声呢喃, 他只觉得那几句话刺入他的思绪里,彻底翻涌出不少破碎的画面。

入了夜,风雪小了点。

一直坐在树下发呆的颜如玉有气无力地戳了戳公孙谌,认真地说道:“我还是想试试。”

公孙谌:“那便去罢。”

漆黑大佬这一次没有拦着他, 而是反将沉默了半日的颜如玉拉进怀里,道;“再不济,我总能拉你回来。”

颜如玉失笑:“你这是笃定我会出事?就不能想点好的?”

他挣脱了黑大佬的怀抱, 整个人站了起来, 尽管有风雪加身,但是实际上那些飘来的雪花都不曾落在他们几个人身上。

这里之所以毫无生机, 不就是因为这些夺人心魄的风雪吗?

除了几棵看起来已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木,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白雪皑皑的一片, 看不到半点生机绿意。

这里显然藏着巨大的谜团。

但是这谜团究竟与他有什么联系,就看今天晚上了。

子时。

颜如玉独自一人静坐, 在他的要求下, 其他两位修士都离得远远的, 只不过那再远的距离对于修士来说, 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白日里他们已经看过方圆的位置,除了捕捉到几个活人的痕迹之外,并未有其他人存在的气息,足以看得出来这片雪山究竟有多大。漆黑一片,他的手指按在镜面的背部,慢慢摸索了过去。

以黑大佬的敏锐,如果在神识范围内真的有其他人的话,他不可能没有发觉。究竟是这雪山之大,还是这里面的人已经……

颜如玉翻开镜面。

幽幽朝上对着颜如玉的光滑镜面里看不出任何的影子,颜如玉微顿,原以为是光线不足,而他又是肉体凡胎看不了,本是想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个增亮的东西,却见镜面突然亮了起来。

颜如玉停下动作,将镜子抬了起来。

镜子里没有他。

他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镜面里暗红的色彩,整个镜面都充斥着同一种昏暗的红色,除了最初亮起来的宛如灯笼的光芒外,紧接着又有一点点一缕缕的红色亮起,只见那些点点汇聚的红烛燃烧成红线,丝丝缕缕缠绕在一个小小的茧上。

颜如玉挑眉,那茧……对应的是他的位置。

点滴汇聚的红潮仿若在无形中为那安静悬挂的茧提供着什么。

颜如玉伸手去摸镜面。

冰冷的触感并没有阻隔他的动作,他的手指在那一瞬穿透了阻碍,轻轻触在一根红线上。

那根红线小小颤动了一瞬,旋即有什么东西从颜如玉的指尖窜了上来,一下子冲进了他的脑海里。

那是……

“神啊,求您大发慈悲,保佑我儿平平安安。”

那是一个老妇人跪在祠堂前祈祷的低语。

颜如玉不受控制地感觉到她的自豪与忧愁,一下子关于老妇人儿子的消息就流进了他的心里。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叫颜如玉知道,她的儿子现在在北玄的赵国做官,路途险要,故而为母才来给他上长明灯与添香油钱。

柳鸣。

看到老妇人祈祷的那一刻,他知道了那个儿子的名讳,也捕捉到了他现在的踪迹。

一匹快马正奔驰在北玄大地上,身后十几个劫匪正在追杀着他,像是想要抢夺他全部的身家。

那一瞬,颜如玉有点生气。

情绪波动的一刻,十几匹马纷纷栽倒在地,马儿嘶鸣,劫匪诡异地翻滚摔倒,要么折了腿,要么就断了胳膊,陷入完全摸不清楚的愕然惊慌里。

够了。

他抽离心神,下意识去碰另外一根红线。

貌美姣好的女人跪在雨里,不住往一个小小的路边神庙磕头,额头磕破流淌出来的红色与雨水混合在一处,浑浊得看不清楚。

“求您,求您发发慈悲,让他早点死,我愿用我的命来交换……”

画面里,一个凶残的男人冲进她家强行掳走她,在父母反抗的时候又残忍地将他们杀死。

他怒。

稳坐家里的男人突然暴毙,七孔流血而死。

下一个……

下一个……

再下一个……

他沉浸在那种浑噩的状态不知多久,到处都是祈求,遍地都是祷告,仿若有无数人的悲痛与哭泣,又有无数的感激与高兴,在这股巨大的情感浪潮下,自身原本的存在感被大幅度削弱,仿若半点都不存。

他浏览过无数人的人生,快速掠过不同的画面。

有恶人求善事,有好人哭恶事,更多的是恶念,愈多的是痛苦。

冰冷的手掌突兀捂住他的视线,阴鸷的声音插进乱流与疯癫中,恶狠狠地说道:“不能再看。”

他猛地挣扎起来,手指不愿抽回。

另一只强硬温暖的大手抓住抽搐的手腕,一点点将他的手硬生生从那片乱潮拉了回来。

在镜面抽离的瞬间,整个镜子立刻破碎成粉末,落进飞雪里再无痕迹。

颜如玉的七窍流着浅浅的血痕,整个人呼吸急促,像是还沉浸在抹不去的浪潮里。分明稍稍留意到公孙谌的话语,却不知为何维持不了清楚的意识,痛苦不已。

模糊的意识里,他仿佛感觉到了两只不同温度的手摸上了两边,一个往上,一个往下。颜如玉仿佛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抗拒得身子一弹,“不,不行……不要……”

他嘶鸣着,抗拒着。

血液擦在镯子的暗纹上,两股截然不同的潮涌疯狂席来,将颜如玉本就混沌不明的意识死死拖下更疯狂的深渊。

他想要惨叫,更觉得舒服,手指挣扎想要逃走的瞬间,被更大的力气拖住。

再一起沉了下去。

狂啸的风声里,只余下若有若无的呻吟。

苏眉儿紧蹙眉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变化。

在颜如玉握住镜子的瞬间,那种诡异的刺探加强了,却也、减弱了。苏眉儿不知如何形容那种微妙的变化,就像是那一刻颜如玉仿若接替了那道刺探的主人……她是如此清晰地感觉得到窥视的恐惧感来自于他。

可旋即恶意却彻底消失了,注视仅仅只是注视,一扫而过的万物与山水并无不同,毫无半点被威胁的感觉。

头一回,苏眉儿悄悄放松了戒备。

这是自从她踏进雪山后就再也不曾感觉过的安心感。

只是在她觉得安心的时候,公孙谌已经起身,眼眸幽深地观察着颜如玉的方向,那浑身透出来的凌冽锋芒,让人清晰这是一把即将出鞘渴血的凶剑。

颜如玉静坐了许久。

他的手指停留在镜面上一动不动,好像是被镜子里的画面惊讶到,可是很快苏眉儿就发觉不对。雪脉的风雪逐渐停息下来,压抑的气势渐渐褪去,风止,雪无。

整条雪脉仿若陷入寂静,又像是在颤栗。

颜如玉……

他仍然静坐着。

只是有那么一刻,苏眉儿也心生了诡异的感觉。

坐在那里的人还是颜如玉吗?

如果是他的话……那为什么,连半点呼吸都没有呢?

公孙谌蓦然迈开步伐,一步千里,而在寂静的颜如玉身旁,也逐渐显露了另一道惨白的影子。然在最初的时候,他们两人似乎都无法靠近颜如玉,仿佛有一层浅浅的隔膜将他们隔离开来。颜如玉安静坐在雪堆里,不知何时将整只手都穿进了镜面,他的眸子变得森冷无情,鲜活的气息也快速削弱,就仿佛与山林混合一体,再无自身独特的印记。

他……

苏眉儿打了个颤。

那种静默下的出尘,却一瞬间将她的心揪紧。

清心咒疯狂地给她洗涤着心灵的诡异,苏眉儿在这一刻疯狂地想看到仁善,抓着那老和尚的肩膀拼命摇晃。

如果老和尚拼死都要过来的话,那他必然知道点什么内情!

不知公孙谌究竟做了什么,在颜如玉显然失去控制后,他们还是穿过了界限将他带了回来。只是在颜如玉第一声不知痛苦还是难过的呻吟响起来的时候,苏眉儿还是默默地封闭了自己的听觉。

这他娘的……

算了!

苏眉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月亮。



同一片月景下,所有同在雪脉里的人似乎都感觉到了那种无形的召唤,他们愕然地停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别过脑袋,朝着同一个地方望去。

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

甚至令他们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里走去,哪怕是隐藏得最深的仁善,也感觉到了血脉的沸腾。

老和尚笑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他低头看着那根随身携带的钥匙,突然抬手停留在上面。

一道道金色的光环笼罩下来,一层层束缚增添在上面,却也同时牵动着相同的吸引。

颜如玉蓦然睁开眼,悄无声息地望向深处。

漆黑大佬将颜如玉重新压了下去,捂住他的眼睛吻下去,“这时候你还能够分神,看来是我们的过错。”

颜如玉:?

颜如玉:!

他不是,他没有!



“这天色看起来不对劲。”

有人低低说道。

压抑、沉闷、疯狂,仿佛是这里的代名词。

上一次交接,已经在两日前完成。

自从之前因为交接不及时出过问题后,此地交接的次数越来越多,不知是为何确保他们的心智还是另有原因。这样一来待的日子虽然短了,但是每一次交接的时候都要惊恐害怕那些时间的更替会不会出错。

而那一次延误而不得不多轮值的人,除了两个魔修外,全部都死透。

他们不是因为门后看守的东西而死去,而是死在了自己的疯狂里。上上次交接的人始终无法忘记当他们打开那扇门时,门后只剩下两个半疯的同僚时的心情。他们正以为是门内发生了什么诡异的斗争,蓦然回头望,才发觉那门后已经紧紧贴着另外一道“门”。

肉泥糊成的门。

一想起那时候那种诡异莫名的恐惧感,眼下正值轮守的魔修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说什么呢?之前外头看到的天色还能说是正常的,咱在门内,能看到什么变化?不都是紫色的……吗?”

说话的魔修愣住了,他傻傻地看着天际。

原本诡谲的天色不知何时淡去了少许色彩,仿若是从绛紫逐渐蜕变成蔚蓝。那本应该是更为好看的颜色,可这不经意间的变化,却是这里整整数千年都不曾有过的剧变!



颜如玉蓦然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通身爽利,就是脑袋有点发胀,不知是不是一瞬间挤进去太多的意识和画面,让他差点没消化好。

他平躺着一动不动,内心很是悲痛。

就算他再怎么说服自己,也不可能忽视昨天晚上的诡异。

不同于苏眉儿醒来的时候对自己发生过的事情毫无印象,实际上颜如玉是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记得自己后面是怎么和黑白大佬搞上的。

用镯子了不起啊?!

等他遇到老和尚的时候也去问他要怎么断绝情爱!

他慢吞吞地将自己翻了个面,像是要将自己活生生闷死在枕头里。

苏眉儿的声音由远及近,爽朗的笑声仿若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那还是最近颜如玉没有感觉过的情绪。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浑身都懒洋洋的,半点都不想爬起来。

“真不知道苏姐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呀?”

颜如玉闷声闷气地说道。

“仁善来了。”

一道清冽的嗓音在颜如玉的左近响了起来,惊得他立刻爬起来看向左边,黑大佬也正随着他一起安然躺着。甚至于在颜如玉将自己跟条咸鱼一样翻来覆去折腾的时候,公孙谌一直都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颜如玉面无表情地将枕头砸在黑大佬的脑袋上,“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黑大佬都没有找到其他人的痕迹,那仁善倒好,居然主动现身?

公孙谌:“你昨天晚上的动静,估计吸引了所有携带钥匙的人。”

颜如玉的脸色有点一言难尽。

他显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在确定外面与苏姐说话的人是老和尚后,颜如玉并不急着出去,反而是翻过身来与黑大佬说话:“昨天晚上我并未感觉到如苏姐那时经历的诡异事情,但是我好像……”

他停顿了一下,不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变化。

那是成为神灵的感觉吗?

他在那一刻好像听到了无数祈祷的声音,无数人跪倒在神像前,就好像跪在他的面前。他们挣扎,痛苦绝望,疯狂的祈祷,不绝如缕地出现在他的耳边,就好像是直接对他祈求那样。

有那么一刻,他隐约记得自己当真做了什么。

一念杀人,一念救人。

两种极致的变化,不停的在他身上变动着,就仿若他当真拥有这样的权力去定夺人的生死与命运。

“出去吧。”

黑大佬平静道,然后为颜如玉披上了厚实的大氅。

仁善笑眯眯地看着公孙谌和颜如玉从小楼里面走出来,走在前面的颜如玉透出了几分奇怪的神色,在看到老和尚的时候显而易见高兴了起来。

老和尚也笑着说道:“颜施主,别来无恙。”

苏眉儿:“……你还记得你刚刚也与我说过这句话吗?好歹换个词。”

仁善:“好话不怕老,够用就行。”

苏眉儿流露出少许嫌弃的神色,“你说要等如玉出来的时候,才能将事情告知我等。现在如玉也出现了,你总不能再憋着了吧?”

老和尚感慨地说道:“眉儿什么都好,就是这性格太过急躁,容易出事。”

苏眉儿一剑抽了过去,就见老和尚敏捷下了个腰,一下子闪现到了颜如玉的面前,笑眯眯地冲着他伸手,“不知颜施主可否将昨日触碰镜面的那只手递给老衲?”

想来,苏眉儿已经将昨日的事情告诉他。

颜如玉伸出右手。

仁善握住后,微微闭上眼感受了片刻,身上的佛光与淡淡的金色不断浮现,落在颜如玉的身上非常温暖,更像是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水里一样。

不久,老和尚感慨地说道:“果不其然,这座雪脉在经过了这些年的同化后,已经彻底变得神异了起来。”

苏眉儿扯着剑穗儿,之前的那个已经被她给扯断了,之后又换了个耐久的新的让她扯着玩儿,“你再神神道道,这个公孙谌忍得了,另一个公孙谌不一定忍得了。”

老和尚挑眉:“难道不是你忍不住吗?”

苏眉儿阴测测地拔剑出鞘,“那也自然。”仁善有时候就跟个老顽童一般,特别喜欢逗弄苏眉儿。

在玩闹说过几句话后,仁善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低低说道:“你们几位既然也到了此处,便应当知道,从前藏着血尸煞的地方,就是在这里。血尸的炼制历史已经少说上万年,确定在此处,也有近万年的时间。”

他看了眼沉默听着的颜如玉:“早年间,气运的变动不过是只在他们一念之中,可时日渐久,却不只是局限于入梦来与牡华天宗,就连此地也逐渐发生着变化。应该是在八九千年前,那一代入梦来的门主发觉此地的气息甚至可以勾连虚无,那时候起,这里就已经冠上了诡异的名头了。”

漆黑公孙谌蓦然说道:“与破虚境有关?”

老和尚看他一眼,淡笑道:“公孙施主很敏锐,的确如此。破虚境破虚境,这个名字,颜施主听来,不觉得有几分怪异熟悉吗?”他慈祥温和的视线落在颜如玉身上,不知为何蓦生出一份刺痛与犀利来。

颜如玉敛眉,反手按住公孙谌凌厉的杀意,平静地说道:“大师就不必绕圈子了,您想说的是那虚吧?”

老和尚哈哈大笑,“看来颜施主知道的也不少。”

他看着懵懂茫然的苏眉儿,再看着颜如玉,复叹息着说道:“入梦来的想法,其实你们已经多少猜到了。在传说中,我们的世界,是由一头不可名状、不知其存何意、诡谲变幻的虚沉睡后,由梦而成。入梦入梦,这名讳,指的是入‘虚’的梦。”

这便是入梦来的名字由来。

公孙谌的杀意被颜如玉按下后,他也不挣脱他的手指,反而紧紧看着老和尚,冷漠地说道:“不知是入梦这么简单吧。”

老和尚低低笑起来,“那是自然。此间已经不知有多少人不曾抵达破虚境,可破虚境当真是存在吗?这个境界又为何叫破虚境呢?入梦来苦心孤诣这么多年,除了起了个入梦的名讳自我标榜外,就只是为了掠夺气运让自身壮大而已吗?”

颜如玉在心里无声吐槽,看来仁善对入梦来的怨念不小啊,这贬低的话语真是一套一套的。

“如果按照大师的说法,破虚境不是不能存在,而是不允许存在吧?”颜如玉淡淡地说道,“破虚破虚,顾名思义,怕是要踏破虚梦,将一切都逆流到开端,将那头沉睡的‘虚’给唤醒吧。”

老和尚将一条细长的布条包裹的东西取了出来,几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之前进山的时候买来的“钥匙”,仁善手里果然也有一把。

苏眉儿忍不住说道:“这种稀奇古怪的神话故事,难道你们也信?”

老和尚呵呵笑道:“信与不信,那都是可以的。就算是真的如何,就算是假的又如何?放眼看着正当下的真实,那也是挺好的。譬如昨天夜里,颜施主是真正感觉到那股浪潮的吧?”

颜如玉:“……”

如果眼前这货不是和尚的话,他总觉得这是在揶揄他。

是错觉吧?

是错觉吧!

“……不错,昨日十七哥刚同我说了修神道的事情,昨天夜里我就仿佛亲身经历了一番。”

老和尚:“方才说到,这座雪脉在经年累月之下,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如这种勾动天地的力量,就已经在冥冥之中出现了,可是入梦来却无法用寻常的方式去操控这股力量,因为这是不属于‘人’能做到的事情。

“故而他们想出了另外的一个法子,那就是收集所谓有‘神缘’的人,将他们纷纷投了进来,身上携带着能够稍稍增添联系的‘钥匙’,在惨无人道的历练后胜出的那个人,就会被他们当做修神道的人选。”

苏眉儿听完这一通,整个人都惊呆了,她思索着这两百多年的时间,却从来都不曾见过所谓修神道的人,这……

老和尚仿佛知道苏眉儿在想什么,笑着摇头:“这修神道,修的也是人间香火。修士的信仰和供奉是没用的,因为修士们从一开始踏上修道之路,就已经失却了轮回的可能。唯独这些凡人根基,他们的信仰,他们的供奉才有用。也正是这借用香火供奉出来的‘神’,能够少少操控这雪脉存在的神异力量。”

颜如玉无知无觉地捏着黑大佬的手指,“别告诉我入梦来这些年除了和牡华天宗合作外,也悄无声息替换了几块大陆上凡人们供奉的神像?”

公孙谌反手握住颜如玉的手指,然后不轻不重地在他的掌心挠了一下,平静地说道:“何须替换?直接掠夺便是。”

老和尚颔首:“公孙施主说得不错。”

颜如玉语塞。

这……入梦来怎么看起来就跟上辈子的电脑bug一样?

这合理吗?

“可如果这种力量如此神异,又是如此难得,这上万年间,怎么不见入梦来使用过?”

颜如玉道。

这思来想去,整个修仙界还从未被这种神异的神道掀开过,魔修这边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压根就不关注凡人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会去留意每一个凡人居所里供奉的神像呢?就连颜如玉在去过这么多地方,也的确从来都不在意人家家里摆着的神像……毕竟这对他来说是极其正常的事情,谁家不会摆着几个神像供奉安心的?

正是这随处可见的东西,正是这看似正常的事情,才栖息着最大的不正常。

仁善老和尚弹了弹身上破旧的衣裳,幽深地看向颜如玉。

“谁说不曾使用过?”

他道。

“您不是来了吗?”

颜如玉微怔,却又不觉得诧异。

已经发生过这般多的事情,他不可能熟视无睹,更不可能将这一切都当做是虚幻的假象。

公孙谌觉察得到颜如玉的指尖冰凉,他揉捏着苍白的手指,漠然看向仁善,“仁善,你自入梦来而出,从前又是入梦来什么人?”他说话的时候,语气甚为平静。少有白大佬的那股暴躁阴郁,可是无形间笼罩在仁善几处死穴的杀意,却显然表露着他的态度。

不管是公孙谌还是公孙谌,对仁善都不可能有好的态度。

苏眉儿眉头微蹙,似乎是觉察出公孙谌和仁善之间针锋相对的气势。她没有冒然拦在他们两人的中间,却是忍不住朝着仁善的背后跨了一步。

“收敛些,可莫要打起来。”

仁善老和尚笑起来,“不会不会,公孙施主有所戒备,那也是正常的。”

他看向公孙谌。

“我与你,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并非完全相同的处境。我是华白刀。”

他这话一出,就连站在他身后的苏眉儿也脸色大变,更何况是颜如玉?他蓦然看了眼仁善,又看了眼冷静自持的公孙谌,忽而想到一桩事情。

“如果你也是华白刀,入梦来门主也是华白刀,那你们两人,一则为善,一个为恶?”

两人的行事作风截然不同,如果不是仁善突然自爆,是无论如何都猜测不到的。

怨不得仁善对入梦来的事情知道得这般详细!

仁善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他的形貌苍老,态度严谨,气息柔和,浑身上下气势浑圆,是半点都没有入梦来华白刀那呼之欲出的恶意。

“我如今,已有七百余岁。”

老和尚一动不动,“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上一代的门主带我去见神树结出来的果实时,发生的事情。”

神树栽培了近万年,却始终只有那小小的枯枝。

没有任何变化的神树,不知承载着入梦来多少的希冀。大量的灵髓浇灌,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有鲸吞的痕迹,却无半点显露。

直到一千多年前,突然有了少少的变化。

一动不动的神树突然抽出了嫩芽。

在第一片嫩芽出现后,紧接着就是第二片,第三片……抽长的姿势如此迅猛,甚至在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变作了遮天蔽日的大树。那时候的神树还未到遮盖苍穹的地步,仍旧只是一棵有些超越规格的古木而已。

神树,再加上雪脉信仰的遍及,他们日夜不停的引导祈求,终于有了巨大的变化。

神树结出了果实。

那一颗果实就沉沉坠在了神树的顶端,可在它诞生的那一瞬间,整个入梦来都无端在梦中突破,所有人都悄无声息越阶,无声无息得令人可怕。

这正是神树果实的馈赠!

说到这里的时候,仁善笑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上一辈入梦来门主在确定我为下一任的时候,就将我带去跪拜神树果实。”

那不过是一次极其简单的见面。

那时候的华白刀,或者说仁善,也的确是心情澎湃,只含着无尽的渴望与希冀。

然而在他看到那颗神树果实的那瞬间……

华白刀一分为二了。

一边是纯善,一边是纯恶。

“此乃神树果实赐下的变化,纯善的我无法忍受入梦来,而纯恶的华白刀却反而比之前的华白刀还要适合入梦来的位置。门主大喜,认为这乃是神树的恩惠。”

仁善远离入梦来的举动,并没有遭到入梦来的追击,也正是因为这变化乃是神树赐予,他们自然不会对仁善做些什么。

颜如玉忍不住说道:“神树,说的是苍树吧?可是那时候我见到的苍树,却没有果实。”

老和尚摇了摇头,道:“果实,已经结了果,自然是不会再有。”

结果?

颜如玉想起老和尚在提起神树之前的上一个话题是什么来着?是入梦来利用修神道的力量控制这片雪脉……而控制这片雪脉后得到的反馈,就是神树上结了果实。

再往前的那句话,却是他和仁善的对话。

——可如果这种力量如此神异,又是如此难得,这上万年间,怎么不见入梦来使用过?

——谁说不曾使用?

——您不是来了吗?

颜如玉如遭雷劈,他蓦然想起方才仁善描述神树果实诞生时候的模样,这与他在牡华天宗出生时带来的变化……又是何其相似?

他,是入梦来费劲千辛万苦引来的意识……或者存在?

“入梦来想要的,其实不是屹立在大陆之巅,或者是境界的突破……”颜如玉慢吞吞地说道,攥着黑大佬的手指越发僵硬,“它是想唤醒传说中的虚,让整个世界都覆灭?”

就跟那些克o鲁的信徒一样偏执疯狂,只想跟他们的神祇融为一体?

老和尚稍显倦怠地说道:“不错。”

颜如玉长长叹了口气,不只是老和尚觉得疲倦,他在明确这点后,也是无比心累。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公孙谌的脸,不知为何,他有些胆怯。

仿佛冥冥之中让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若是这样,如是这般……那他或许能明了,为什么公孙谌在《风起云涌》里的遭遇是如此痛苦不堪。

蓦然,颜如玉另一边的肩膀被沉沉压下,素白滚金边的布料搭在他的身上,凌冽的寒意扑面而来,将颜如玉拢在左右黑白之下。

突然出现的白大佬望着老和尚的眼神凶残可怖,那呼啸而去的杀意与扭曲恶意,只比从前更甚。他幽冷阴森地说道:“老东西,你说了那么多话,却还忘记一件事情吧?”

颜如玉虽然被压得肩膀有点酸痛,却觉得素白公孙谌那句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啧,这不是昨天晚上,他追讨他们两人的话吗?

不过白大佬这话却是提醒了颜如玉,的确还有一桩事不曾解释。

除了仁善还未提及他来此间的目的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由苏眉儿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消息……

仁善为何期待公孙谌的诞生?

不,或者那不是期待“公孙谌”,他之所以这么多年在离开北玄大陆后,一直在东游和北玄四处游历,甚至成为旁人眼中德高望重又神出鬼没的佛修……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

仁善双手合十,笑着说道:“施主果然敏锐,老衲之所以离开南华,确实是为了寻找一件东西。”

他敛眉。

“一件可以抑制神树果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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