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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番外七


余嫣也想起了从前帮韩星云照顾病人的场景, 一时间有些感慨,对那碗莲子羹倒也没那么热切了。

春喜怕她反悔赶紧自己把莲子羹喝了,又不安道:“不行,我还是给星云写封信, 最好想办法让她来一趟京城。要不把师公也叫过来, 趁他们现在还在关中, 只怕还能收到信。待过一阵子他们料理完关中的医馆云游四方, 那便真的寻不到人了。”

春喜是个急性子,说干便要干。结果想写信的时候才记起来自己大字不识几个, 根本写不成一封完整的信。

她又不想去烦余嫣,剩下的院子里的人大多不通文墨, 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何况写信。

思来想去她只能找关关帮忙。

关关刚开蒙习字, 虽说字还写得不够工整, 好歹算是粗通文墨的人。春喜觉得把这事儿交给他比自己瞎写更有用些, 于是便用一包松子糖“贿赂”了关关。

关关一见有吃的自然高兴,一拍胸脯就应了下来:“姨姨你放心, 我一定给你写得好好的。”

结果大话是说出去了,真到提笔写的时候却为难了。原来自己竟有这么多字不会写,一封信写得七零八落没有章法,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拿给春喜看。

于是第二日上课的时候,秦子仪就发现自己这个小学生心不在焉愁眉苦脸, 什么上学的心思都没了。

他有点好奇就问关关发生了什么, 关关倒也不瞒他,把春喜拜托他给韩姨写封信的事情给说了。

“春喜姨姨说了,我娘要生妹妹了,想给韩姨和莫叔叔写封信, 叫他们过来照看我娘。他们医术高明,有他们在我娘就能平安生产了。可是我好多字不会写,怎么办秦夫子?”

秦子仪看他愁眉不展的可怜样儿,又想起前些日子春喜曾救过自己一回,沉默片刻后便道:“那我先替你写了这封信,你今日多背一首诗如何?”

“好啊好啊,我现在就背,谢谢夫子。”

有了秦子仪帮忙,这信片刻间便写好了。他将信封进信封里,待春喜来领关关回去的时候便问她讨要寄信的地址。

春喜这才知道关关这个靠不住的居然找了帮手,当下装作不高兴地脸色一沉,看得关关心肝直颤,赔笑着讨好道:“你别生气嘛,我有太多字不会写,所以才请夫子帮忙的。有夫子帮着写,韩姨很快就能收到信了。你要非让我写的话,到时候写的信韩姨看不懂可怎么办啊?”

关关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末了便理直气壮又添一句,“你也不识字啊。”

春喜被人当众揭短很是不悦,两手一叉便道:“谁说我不识字的,你这书本上的字我便识字。长者立幼勿坐,长者坐命乃坐,呃呃……”

刚说了两句后面的便不识得了,尴尬得春喜脸都红了。她悄悄瞥了秦子仪一眼,本以为对方肯定会露出鄙夷的神情,没想到这人很是好为人师,见她不认得后面的字,竟上前来认认真真地教了起来。

春喜被他这不按常理走的做法打了个措手不及,莫名其妙就跟着他学了好几句弟子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便红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夫子讲课还挺好听的,不像她想的那般学究又不懂变通。原本挺枯燥的东西,被他一讲就简单又容易记了。

春喜从前跟着韩星云学了个半吊子,弟子规从来没有背下来过,今日被秦子仪一点拨,倒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

只不过她嘴上不好意思说,依旧是一脸凶巴巴的样子,念完后把书一合塞给关关,便催促他道:“赶紧走吧,今日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晚上有葫芦鸡,你可吃?”

这是关关在关中时常吃的菜,一听便高兴了起来,拉着春喜便要走。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秦子仪叫道:“等等。”

关关的小身板不由晃了晃,可怜巴巴地回头,本以为夫子要留他堂,没想到秦子仪却冲春喜道:“你还没给我寄信的地址,这信要如何寄出去?”

春喜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耳根子上的燥热挥之不去,也没了跟秦子仪斗嘴的心思,匆匆把韩星云的地址给了他,看着他一笔劲瘦有力的行书在信封上写下一行字,全程行云流水毫无阻滞,那字漂亮得能看花人的眼。

原来这人字写得这么好看,看来肚子里确实有点墨水。

-

顺利把信寄出后,春喜便静等韩星云夫妻的到来了。这段时间她基本日日陪着余嫣,生怕她出任何差错。

头三个月的危险期很快便过了,到了四五个月份的时候,余嫣的肚子已然大了起来,而韩星云的回信也送过来了。

信里说她正准备搬家,原本要往北面去晃晃,既是余嫣有孕她便先拐来京城一趟,待她生产完再继续往北行。又在信里叮嘱了春喜一堆孕期要注意的事情,洋洋洒洒写了十来张纸。

余嫣拿着这信也是看得笑出声来,冲春喜道:“你看星云,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唠叨。”

春喜却道:“不是她爱唠叨,是她不放心你。我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对旁人可没有这么多话,唯独就对你。”

“你们别为我操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春喜却想到了余嫣头一回生产时的凶险,一颗心七上八下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自我安慰似的道:“是啊,这回是在京城,京城里有名的大夫这么多,听说还有太医,到时候星云和莫大夫来了后,你就真的不用怕了。这一胎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希望一切都好,母女平安别无所求。

-

余嫣的预产期是来年四月,过了年后整个王府的气氛便愈发紧张了。

倒是她本人依旧很悠闲,丝毫不觉得担心,又因韩星云过完年便来了京城,两人相见愈发高兴,更是没了忐忑与不安。

韩星云替她诊完脉又查了胎位后,如释重负道:“好在这一回总算胎位是正的。你是不知道上一次生关关时我有多担心,胎位不正身子弱还早产,我这一辈子受的惊吓都留在那一天了。”

又把关关叫到跟前,好生叮嘱了一番,要以后一定要对娘好,不能惹娘生气,要听娘的话,长大了还要护着娘照顾娘。

关关对她的女装扮相已是十分熟悉,只不过这般严厉的韩星云倒是头一回见到。从前她向来是宠着自己的,偶尔板起脸教训他也只要撒个娇便能过去了。

今日却是不一样,关关被这样的韩星云吓着了,缩到余嫣怀里问:“娘,韩姨是不是成亲后被莫叔叔气着了,好凶哦。”

余嫣笑得拍了拍他的小脸:“怎么,比你的秦夫子还要凶吗?”

“不一样,韩姨以前都不凶我的。韩姨成亲后变了。”

韩星云被他闹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苦笑了事。

不过她说余嫣这一胎比上一胎稳倒是实话,不仅胎像好身子也比上一回强了许多。到底是跟心上人在一起吃得下睡不着,不像上一回满腹心事,吃多少补药都补不过来。

更叫余嫣高兴的是,三月里圣上亲自下旨赦免了一批流放的官员,余嫣的父亲余承泽赫然就在其中。这样一来他便能从房县回到京城,不仅能与女儿日日相见,还能第一时间看到孩子出生。

于是乎余嫣的心情愈发见好,身子也是一日强过一日。到了肚大如斗的时候依旧箭步如飞,完全没有上一回的虚弱无力。

韩星云见她这样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却还是不忘与丈夫莫济生研究生产时要注意的种种,以防万一。

萧景澄更是如临大敌,光稳婆就找了四五个,又令冯大夫在府中坐镇,甚至还准备从宫里请太医过来,一副从未见过女子生产恨不得自己上阵的样子。

余嫣不由笑他紧张过度:“你悠着些,太医就不必了,有稳婆和冯大夫,还有星云和莫大夫在,这么多人还处置不了这我一胎?”

萧景澄一把握住她的手,轻叹道:“我只觉得准备多少都不够。你上一胎时我不在你身边,上回地动去救你时,听到你同戚贵妃说起自己生产时的情景,着实把我吓到了。”

早产又难产,她的身子又这般纤弱,还痛了一天一夜,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了。

萧就澄一时情绪上头,将她搂在了怀里:“不管怎么说,这回我一定在你身边,绝不叫你一个人撑着。也盼着这孩子乖一些懂事些,别叫她娘受这么多苦才好。”

余嫣便摸着肚子道:“不如王爷哄哄她,同她说几句好话?”

萧景澄向来不是个会说好话的人,但一想到是为了余嫣,少不得也要试一把。当下便放软了嗓音同肚子里的孩子打起了商量。也不管对方听不听不懂,仿佛说了心也就安定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便每日提心吊胆地等着余嫣发动。

虽说韩星云等人都说第二胎会提早发动,但事实是余嫣这一胎相当沉稳,到了预产期那日也是纹丝不动,半点临产的迹象都没有。

余嫣照例能吃能睡,还颇有精神地盯着关关习了半天的字。

倒是莫济生觉得有些不妥,悄声同韩星云道:“这几日还是要盯着些为好,若拖得时间久了只怕要用药。”

韩星云明白他的意思,过了日子还不发动,少不得就要用催产药了。但这药吃下去痛感要比自己发动来得强得多,阵痛也更密集,她自然不愿意余嫣受这个苦,于是每日亲自拉着她在园子里逛,只盼着多走动能叫孩子赶紧出来。

就这般过了两天,就在韩星云和莫济生商量着要不要给余嫣催产时,那天夜里余嫣睡着睡着突然肚子一紧,整个人便从睡梦中被疼醒了过来。

这一下疼得不算厉害,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她便一声不哼只自己忍着。等到这波阵痛过去后,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

没想到这次却不像往常那样只偶尔疼一下,宫缩莫名地就规律了起来。起先间隔的时间还比较长,痛感也没有那么强烈,余嫣咬牙忍着只当是来月事痛。

但渐渐的她就有些忍不住了。不仅疼痛感越来越强烈,间隔也越来越短。有几次实在太疼,余嫣整个人只能弓起身来绞着被子,死死地咬着被面不敢发出一点响声,生怕吵醒萧景澄。

每回阵痛结束她人都是一松,松开嘴抓紧时间大口呼吸几下,以便迎接下一波的阵痛。

人已是彻底清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睡,天色却依旧暗沉沉的,显然离开亮还早。余嫣自己心里清楚,她眼下还远不到生的时候,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打,这不过就是个热身而已。

到后来阵痛会越来越频密,那种将人全身的骨骼都拉扯开的剧痛能把人逼疯,饶是她那么能忍耐生关关的时候也是惨叫连连。

和那时候的痛比起来,眼下真是小巫见大巫。可即便如此熬了一个时辰后,她也是全身湿透满头大汗,身子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也就是因为这颤抖,萧景澄一下子便醒了过来,迅速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搂住了余嫣:“你怎么了,可是要生了?”

余嫣被这波阵痛折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崩紧身子死死地揪着萧景澄的衣襟,控制着不让自己崩溃。

待阵痛过后她整个人虚脱地瘫在他怀里,拉着他不让他现在就去叫人。

“离生还早,王爷现在叫人也无济于事,不如等天亮再说吧。”

萧景澄已是快要疯了:“什么叫无济于事,难不成就要让你一个人这般疼下去?”

“生孩子就是这样的,别人能做的都有限,还是得靠自己熬才行……呃!”

余嫣疼得咬住了自己的唇,很快就有血渗了出来。萧景澄看她脸色苍白急得冷汗都流了下来,到了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女人生产有多么地痛苦,余嫣生关关的时候又有多么得不容易。

他哑着嗓子问道:“那我总该做点什么吧,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叫你好受一些?”

“王爷就这么抱着我吧,你这般抱着我我便能疼得好受些,也更能熬一些。王爷你别放开我,就这么一直抱着我可好?”

“好,我便一直抱着你,”萧景澄在她布满虚汗的额头上重重地吻了一记,“我便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平安生产为止。”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这一个时辰里萧景澄便一直这么抱着自己。而余嫣则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每当阵痛来袭的时候她都会死死地掐对方的手背,直把萧景澄掐得满手血痕。

可后者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更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

一直到天亮后所有人都起了,萧景澄才吩咐人把韩星云等人请进来,查看余嫣的情况。

韩星云也顾不得其他,急吼吼地进屋后便先奔去看余嫣,又检查了她的宫口,惊喜地叫了起来:“阿嫣,已是开了两指了,好快。”

余嫣也曾帮韩星云接生过不少的妇人,知道开了三指后便会加速,离生产就不远了。她昨夜这么点时间已开了两指,看来今日生产必定会很顺利,无须再像上次那样熬一天一宿了。

这消息令所有人都欢欣不已,唯独萧景澄依旧是沉着一张脸,紧张到连话都不想说的地步。期间韩星云曾想叫他出去,却见他抱着余嫣纹丝不动,无奈只能换个法子道:“那王爷不如从床上下来,先到一旁等等。我得查看一下阿嫣的情况,您在这儿不大方便。”

萧景澄却不肯走,一副你们查你们的,我自守着她的样子。到最后只能余嫣开口求他道:“王爷先到一边去吧,你这样抱着我我使不上劲儿。一会儿孩子要出来的时候,王爷再来帮忙可好?”

萧景澄虽不情愿,但余嫣的话他还是会听的。于是只能先行避到一边,脸色铁表地看着屋子里的忙忙碌碌。

余嫣的阵痛已越来越密,痛感也强到她终于忍受不住开始哀嚎的地步。满屋子很快便充斥着她的痛呼声,听得他一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大男人都头皮发麻。

他无法想象生产的痛究竟有多强烈,只听余嫣的叫声越来越虚弱心里的不安便如野草般将他整个人都缠在了一起。

那一刻萧景澄甚至感觉到了害怕,脑海里除了余嫣凄厉的叫声外再也听不见旁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耳边响起一声婴孩宏亮的啼哭声,余嫣的叫声才戛然而止,而萧景澄也终于如梦初醒,满身虚汗地冲向床边去看自己的妻子。

余嫣虚弱的眉眼依旧那么美,美得如他们初见时一般。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旁若无人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耳边韩星云抱着孩子冲他笑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是位千金呢。”

-

自从妹妹出生后,某人发现他似乎失宠了。

清早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萧景澄睁开眼睛后却懒得起身,只伸手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些。

余嫣也已经醒了,笑着轻轻推了推他,假装抱怨道:“王爷的胡子扎到我了。”

萧景澄却不肯放开,颇为无赖道:“我就喜欢拿胡子扎你。”

“天色不早了,王爷今日不去皇城司?”

“不想去。”

余嫣无奈。她刚生完孩子还未出月子,萧景澄便整日里犯“懒病”,一改从前拼命三郎的架势,变得极度恋家。

余嫣自己都算不清,这个月萧景澄已是第几次找借口不去办差了。

“王爷再这么下去,皇上该急了吧。”

“皇上自个儿也不想上朝,听闻贵妃又有了好消息,宫里还有几位嫔妃也好事不断。皇上如今忙着做爹,再不像从前那样整日待在上书房了。”

余嫣听他提起这事儿,便想起了贵妃雍容华贵又端庄自持的模样,想起她同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

如今皇后失势,戚贵妃便是后宫之主,且她还有皇子傍身,说起来自然风光无限。

但一想到宫里女子众多难免要与人争风吃醋,余嫣又有点心疼她。

她几个月前也曾入宫见过贵妃一面,当时她便是这样,表面看起来鲜花着锦,可到了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余嫣还是从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落寞。

哪个女子不想独得夫君的宠爱,偏偏贵妃的丈夫乃是圣上,这个愿望便成了奢求。

皇上的身子时好时坏,所以这一年多来皇帝在后宫也是颇为忙碌,大约是想雨露均霑,好叫皇家多些血脉以保万一。

毕竟除了一个三皇子萧晟外,剩下的不是奶娃娃便是还未出身。作为英宗自然会着急。

皇嗣不稳则江山不稳,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只是苦了戚贵妃,大好的年华从此便困于宫中了。

想到这里余嫣不由搂住了萧景澄的腰,对如今这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颇为感念。

萧景澄被她搂得气血乱蹿,忍不住抬她的下巴道:“你这个样子,可叫为夫相当为难。”

月子里自然不能行房事,但眼前的人软玉温香又叫他颇为动容,忍不住便要低头吻住她的唇。就在这时日日忙着捣蛋的小家伙径直闯了进来,顺便带起了一室的笑声。

“爹、娘,该起身了。”

萧景澄一看到关关就头疼,尤其是还被他打扰了好事,当下就想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扔到院子里去。

但一想还是不忍心,只能坐起身板着脸道:“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未去书房?”

关关理所当然地把头一昂:“我早好了,这便要走了,娘你可要喂妹妹喝奶?我想和妹妹说句话再走。”

“你妹妹还未醒,你先去书房跟着秦夫子读书,待回来后再见也不迟。”

“那便得等一天了。娘,不如我这会儿叫醒妹妹可好?”

余嫣一听便紧张了,立马叫住他:“你可千万别去,妹妹不醒便叫她睡去。你若想她中午回正院用饭便是。”

余嫣第二次做母亲自然有了几分经验,知道以不变应万变。通常来说孩子若是睡着她便不会令人叫醒她,免得搅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

关关一听娘这么说便知道上学前看一眼妹妹是没戏了,于是只能悻悻然地转过身去,垂头丧气地走了。

而屋里的两人被他这么一搅和,自然也没了亲热的兴致。萧景澄被余嫣赶着出门上衙门去了,余嫣自己则梳妆打扮一番,赶着给刚醒的闺女喂奶去了。

月子里的孩子还算多觉,除了每日喝奶换尿布外,大多数时间皆是睡着的。余嫣被人侍候得极好,又有好几个嬷嬷盯着不许她做这做那,于是每日无聊得直打呵欠。

这些日子她仅有的乐越便是帮春喜准备嫁妆了。

自打忆冬出嫁后,余嫣便把大部分心思落到了春喜头上,整日里琢磨着给她说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好。

倒不是春喜难嫁,而是上门求亲的人太多,叫她挑花了眼。

要说上门求娶的大多都是好人家,有家中当官的也有生意做得极大的。但不管哪一家来求娶,多少都透着股跟郕王府攀交情的意味在。

这是人之常情本无可厚非,但余嫣却不想春喜受委屈,所以左右为难也不知该挑哪家好。

且她知道春喜的性子,最是无拘无束。京城那些人家大多规矩重,虽说她是自己的妹妹,那些人也不敢欺负了她去,可那种盲婚哑嫁彼此不了解的婚姻,夫妻两人的感情又能深到哪里去。

尤其春喜还是自小游历四方的人,光这洒脱的性子就不是所有人接受得了的。

所以余嫣为她的婚事很是头疼了一阵子,直到前几日春喜突然跟她说了件事情,直把余嫣震得目瞪口呆。

“你说的秦子仪,不会就是秦夫子吧?”

春喜当时难得得红了脸,平日的伶牙俐齿荡然无存,居然变成了一个扭捏害羞的小姑娘。

余嫣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但也立即明白过来她所言非虚。

于是乎家里小小地乱了一下,余嫣特意请王爷把秦夫子请了过来,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问清了两人的心意后,这才将婚事拍板定下。

于是乎余嫣便又忙了起来。萧景澄心疼她刚生完孩子,春喜也说不急着成婚,怎么样都得过了夏日里才是。余嫣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左右这婚事还有好几个月才会办,有的是时间令余嫣慢慢采买嫁妆。

于是余嫣每天不是跟春喜讨论嫁妆单子的事情,就是关心忆冬日渐隆起的小肚子。

要说严循也是动作够快,两人成婚没几个月忆冬便有了好消息。余嫣得知这个消息自然喜不自胜,烦闷无聊的月子也过得快多了。

一个早上转眼便过,中午的时候不仅关关回来用了饭,连萧景澄也回来了。

用他的话说今日衙门事少,他便回来看看她。

余嫣却知道他看自己是假,看孩子才是真。不仅是刚出生的女儿,便是关关他这个当爹的也是着紧得很。

尤其如今女儿出身,萧景澄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孩子一日日长大,难免便会对关关生起几分愧疚的心思,于是便愈发疼爱他。

倒是关关自己毫不在意,每日里一双眼睛就盯着妹妹瞧。

他中午回来的时候正巧赶上妹妹喝完奶,要被乳母抱下去哄睡。于是小小的人努力地踮起脚来,就为了伸手摸一摸妹妹嫩嫩的小脸蛋。

又扭头冲余嫣道:“我跟秦夫子说我妹妹多可爱,他还不相信。”

余嫣却能想到秦子仪那样刚正板直的人会是个会态度,笑道:“定是你吵着夫子讲课了是不是?”

“哪有,我不过多说了几句而已。”

关关没注意到旁边萧景澄给他盛了一碗汤,依旧伸长脖子朝里屋望去。一会儿又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娘,妹妹是不是哭了?她是不是也想吃饭,想跟我们坐在一起。娘,要不要把她抱出来?”

余嫣被这孩子彻底打败,唯有轻轻敲了敲桌子,要他赶紧吃饭。一抬头却对上了萧景澄若有所思的一张脸,不由好奇。

只是萧景澄下午还有事要办,吃完饭便要走,余嫣也没机会问他这事,便预备着等他晚上回来再提。

下午照例要歇午觉,于是这几个时辰更是过得飞快。这期间她喂了两回奶,还吃了两回炖品。待关关回来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差不多同一时间萧景澄也回来了,他虽进屋比关关晚,步子却比孩子大得多。没几步就已走到关关身后,伸手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被抱起来的关关倒也不害怕,只挣扎着道:“爹,我想先去看看妹妹,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余嫣刚在里屋看完孩子,听到外头的动静便索性将女儿抱了出去,于是便又看到了萧景澄中午眉头紧蹙的表情。

所以他不喜欢关关跟妹妹太过亲密吗?

余嫣没敢再往下深想,总觉得是自己想歪了,当着关关的面更不会表现出来,只叮嘱孩子洗手净面后才把肉呼呼的小女儿抱到儿子跟前,由着他同妹妹说话。

关关如今已是个五岁的孩子,自从跟了秦夫子后说话做事都稳妥了许多,哪怕再怎么喜欢面前这个软呼呼肉嘟嘟的小妹妹,也依旧能克制着自己不随意伤着她。

余嫣看他颇为认真地同妹妹说了一堆今日在书房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学到的东西,不免有些好笑,又扭头去看丈夫,愈发觉得他莫名的生气叫人摸不着头脑。

于是用过饭后余嫣就把他拉进了书房里,亲自泡了盏茶端到他跟前,笑意盈盈道:“我看王爷这几日不大痛快,怎么,是关关惹你不高兴了?”

萧景澄接过茶盏随手往茶几上一放,伸手就把余嫣拉进了怀里,用胡茬蹭着她的脖颈闷声道:“倒不是不高兴,不过有些不痛快罢了。”

“怎么个不痛快法?”

“这孩子自打有了妹妹后,便不大理会我了。”

余嫣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身望向萧景澄:“王爷不会是……”

“从前他可不是这样的,每每一回屋总是先寻我。如今倒好整日里便妹妹长妹妹短的,倒不把我这个爹放在心上了。”

余嫣……

果真是她想错了,但她怎么也不想到,萧景澄这么大个人了,竟会跟个小孩儿吃醋。

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

余嫣还是头一回看萧景澄跟人吃醋。偏偏这醋吃得连个对象都没有。

这事能怪谁,怪刚出生的小女儿吗?显然不能。萧景澄把这女儿宠得跟宝贝似的,别说吃她的醋,便是孩子多哭一声都要问责乳母,嫌她们照顾得不够尽心。

那怪关关吗?一个才五岁的小娃娃也没什么可怪的。他这般做无非就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喜爱。余嫣巴不得他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兄长,自然不会阻止他与女儿亲近。

且她每日听关关同妹妹说些趣事也觉得颇有意思,从前便知道这孩子多话,如今才知道他不仅话多且还是个话唠。

余嫣想起当初关关在关中小镇初见萧景澄时,似乎也和如今一样每日里总有许多话同他说。

或许这孩子便是这样,对着个新鲜人物话匣子便关不上了吧。

这样也好,至少她这个当娘的能多知道些他心中所想。

但这样一来萧景澄心头的失落要怎么化解?从前关关最是喜欢他,整日里围着自己的亲爹转,每日下了学回到正院便满屋子找萧景澄的身影。

因知他惦记自己,萧景澄总是迟早完成手头的事宜,忙不迭归家来。

如今关关的注意力被刚出生的妹妹抢走了,萧景澄这个老父亲便有些接受不了了。余嫣既好气又好笑,偏偏还不忍心叫他气太久,只能绞尽脑汁替他想法子。

思来想去她突然提议萧景澄:“王爷不如明早起教关关打拳吧?”

如今天气愈发和暖,太阳出来得也早,关关不像冬日里那般爱赖床,好几回都是他先走了跑来吵他们睡觉。

余嫣总觉得该给这孩子找点事情做,以发泄他无处安放的精力。打拳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之一。

萧景澄听了也未反对,只沉思了片刻便道:“好,那便从明早开始。”

说完话锋一转又搂住了余嫣的腰,“既是要教他打拳免不了要早起,那今晚便要早些歇息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余嫣一清二楚,当下便不留情地拆穿他:“王爷寻什么借口,既是要早睡不如今晚便歇下吧。”

“那可不成,总要与你说说话才是。你明日便出月子了吧。”

余嫣失笑:“王爷不会这般按捺不住吧?”

“自然不会,你生孩子身子亏损,必要好好休养才是。不过有些事情也不是只有一种法子。”

余嫣脸红地推开他:“什么法子,我可不懂。”

“娘子要是不懂,不如为夫找几本书来,反正时间尚早,你我学上一番如何?”

余嫣暗骂了他一句,到底还是随了他的心意跟他回房去了。好在萧景澄顾念着余嫣的身体,那晚也不曾要求太多,早早完事沐浴上床,第二日天不亮便起身了。

关关这一夜睡得极好,原本还想着第二日起身后去寻爹同他说话,没想到刚迷迷糊糊醒过来便见他爹已站在他的床头,一身劲装等着他了。

关关有点懵,问了一句:“爹你这是……”

话没说完就被萧景澄从床上拎起来,直接绞了块凉帕子给他。关关自己抹了把脸清醒了几分,接下来便是快速穿衣梳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人已经站到了院中的大树下。

然后他才被告之,从今日起他每日都要早起一刻钟,跟着萧景澄一块儿打拳,风雨无阻。

关关十分不乐意,苦着一张脸问:“那要是下刀子呢?”

“那你便学着怎么接刀子吧。”

要不是已经上了一年学心性强了许多,关关这会儿就快要哭出来了。可是没办法,爹说的话必得要听,要不然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关关只得用力吸吸鼻子忍住眼泪,默默地跟着父亲学起了扎马步。

刚开始的两天除了扎马步,关关什么也没学。但就这一项已是令他叫苦不迭。好几次关关腿酸得都快坚持不住了,可一抬头对上父亲严正板肃的一张脸,只能忍着眼泪道:“爹,我为何要学这个?”

“学这个对你读书有好处。”

关关想不明白扎马步跟读书有什么关系,只能委屈巴巴地去问秦子仪。秦子仪本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向来不太会拐弯抹脚。可自打同春喜好上之后,也被她教得懂了几分人情世故。

于是为求自保他只得千方百计寻了个由头安抚他:“王爷教你打拳便是要你强身健体,你身子好了书便会念得更好。若是每天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又如何应付得了繁重的学业。更别说往后你还要科考,乡试也好会试也罢,哪一项都极为折磨人。我当年应考时便有同期学子身子太弱,直接晕倒在了考场里。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辛苦全然白废,你说是不是极为可惜?”

关关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自然无从反驳。

倒是春喜午时来给他送饭时听说了他这一番理论后,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读书人也不全是一板一眼的大木头,这个秦子仪倒是孺子可教也,看来往后自己只要对他多加改造,便能令他成为一个正直又不冒傻气的读书人。

比起那些满肚子奸险狡猾坏得流脓的男人,自己挑的这个夫婿实在是人品不错。且他家里人丁简单,父母早已双亡,只剩一个已然出嫁的姐姐。春喜也不担心成婚后他会给自己委屈受,往后的日子必定是和和美美的。

想到这里春喜待秦子仪便愈发好了,关关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不理会这两人的轻言细语,兀自拖着下巴思考起了自己的出路。

似乎也没有出路可寻,连夫子都这么说了,他除了乖乖听话还有别的法子吗?

可是腿真的好酸啊,酸得他走路都快走不动了。

想不到读书这般辛苦,关关突然羡慕起妹妹来。妹妹是女儿家不用读书,以后只要会绣花就行了。他上辈子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才托生成了个男儿。

当男子真的好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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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虽觉得自己可怜,但他生性乐观,倒也没有过分忧郁。且每日早起都能与父亲一道相处,对他来说也算是件不错的事情。

更叫他意外的是,除了头几日腰酸背痛外,这拳越往后打身上的不适便越小。

他本就是活泼好学的年纪,萧景澄挑的这套拳也极为简单,学起来并不难。每日早起一刻学上一会儿,还能呼吸院里的清新空气。最最重要的是爹对他真的好好哦,从不大声呵斥他,不仅教他打拳还会送他去前院书房,那是只有他们两父子的美好时光,关关简直喜欢极了。

他从小就盼着能跟父亲这样独处。那时候还在关中,邻居家的小胖便总说他爹整日里同他做这做那,而那时候关关的“爹”还是韩星云。

她毕竟是个女子,很多男子能做的事情她做不了,且她经营医馆很是忙碌,没办法如小胖的爹那般对他关爱有加。

如今的关关只觉得自己便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至于练拳的那点小小的不适,自然已被他抛至了脑后。

果真有了爹每天都能过得很开心呢。

且他自打开始练拳后,同萧景澄话便多了起来。每日里不再只缠着妹妹同她说话,许多事情反倒更愿意同萧景澄聊。

比如那一日秦子仪难得有朋友上门来访,还带了个同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小男孩来,这事儿关关便告诉了萧景澄。

说起那个小男孩时,关关还颇为不屑:“爹,他比我长几岁,可他诗文还没我背得熟。字也写得不如我好看,秦夫子叫我俩比试,他全都输给我了。”

萧景澄倒是没他这般自满,反倒负手低头看过去:“你们除了比试文章,可还比了别的?”

关关原本吹牛正上头,一听他爹提起这个立马低下了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爹怎么什么都知道。他们当然不止比了诗书还比了拳脚功夫。

都怪秦夫子不好,非说他在练拳,叫他跟那人比划两下。谁知那人功夫这般了得,关关这三脚猫的身手远不是那人的对手,所以他今日才早早起来叫爹教他更多功夫嘛。

有什么了不起,他爹武艺这么高强,他很快便会学得真传,到时候便能将那小子打趴在地儿,看他还敢这么牛气轰轰。

萧景澄一看他的脸色便什么都明白了,嘴上虽没说心里却笑了起来,当下拍拍关关的肩膀安抚他道:“不怕,爹多教你几招便是。不过你且记住,学了功夫不是叫你欺负人用的,比试时也需适可而止,切不可伤人知道吗?”

关关自然什么都一口答应,那一日也学得颇为用心。且还因为学了太久累得够呛,连去书房的路都快走不动了。

萧景澄看他这样心念一动,露出几分温情来,将他抱起搁到了肩膀上,慢慢地往前院走去。

关关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道:“爹,一会儿快到的时候你记得把我放下来,别叫夫子看见了。”

“好,爹知道了,你怕夫子罚你?”

“嗯。不过我们夫子虽然对我很凶,对春喜姐姐可是好得很呢。”关关突然想到了什么,扯了扯萧景澄的耳朵道,“爹,你是不是也很听娘的话?”

“那是自然。”

“为什么这么听娘的话?”

萧景澄不由笑了,为什么呢,大约是前世便注定的缘分吧。两世的情意总是更浓一些。他只盼着这一世乃至下一世,都能同余嫣遇见,都能与她生一个如关关这般的孩子才好。

若是人生没有余嫣,便是有再多的权势又有何用?

萧景澄望着快要入夏的荷塘,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更新前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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