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很有礼貌，待人接物言谈态度都没什么问题，可是话里话外却又透着股无法忽视的危险。他知道那颗脑袋磕到栏杆上会有什么结果，他已经完全预估了结果，并且他的目的就是要达到这个结果：重伤，在医院躺个三五个月！
医院那边估摸的结果也是起码得躺三五个月才有可能生活自理，会不会落下终身残疾偏瘫什么的，现在还不好说。
如果这就是他要的，那他的‘分寸’真的掌握得很好。
老所长看着尹江，尹江毫无顾忌的与他对视。
这孩子真的很不一般。
监控画面里的动作一秒都没犹豫，出手比他这个当了几十年警察的人还要果断狠厉。迷糊间，忽然想起去年一个小偷在市中心电玩城地下停车场差点被人打死的案子。老所长鬼使神差的问：“电玩城垃圾桶那个小偷是不是也是你揍的？你跟小偷是不是有什么大仇？”
“那片儿的事您也知道？”尹江被问得愣了一下，但却没回避：“没大仇，我出手就这样！”
老所长顿了一下，说：“那你得再等等，让你们的监护人过来一趟。”
尹江无所谓的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没再说话。
周卫赶过来的时候头都大了。
这片区不是封皞那边，处理事情要麻烦些。
“怎么坐个公交车都能坐到局子里来啊？！”周卫看着走廊上一脸神游快要呕出来的江寅，再看同样懵逼脸色锡白的翟越，十分抓狂。他就跟在后面拐弯的时候堵了会儿车就搞出这么大事来。
周卫问：“到底怎么回事？”
陌生的地方，离开尹江的保护罩，江寅又恢复成那个一紧张就要吐完全指望不上的小可怜。翟越也说得有点梗塞：“就抓了一伙小偷，有个想拉扯江寅，被……打了。差点打死……这边要单独问话呢，让我们在这儿等着。”
“那你们等着。”周卫抓着头找人套近乎去了。
翟越稍微镇静了点儿，看着江寅，有点烦躁，靠着墙揣进兜儿里，摸到一个小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尹江给他的那颗薄荷糖，他捏了捏，有点舍不得，但还是把它递给了江寅：“吃吧。他肯定没事儿的！”
江寅捧着糖，看了翟越一眼，翟越烦躁的把糖抓了过去，剥开糖衣蛮横地捏着他下巴塞进他嘴里。“紧张什么，紧张屁用没有！”
薄荷的清凉味道压下了那股呕吐的冲动，江寅动了动有点麻木的舌根，气音哼了句：“谢谢你二翟。”
虽然脑子里清醒的，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住抽搐想吐，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待在尹江身边，待在尹江给他的安全空间里，江寅都快要忘记这种身不由己的滋味了。大言不惭的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尹江，然而遇到事情，就只是拖后腿而已，还没有二翟顶用。
翟越有点心塞那颗糖，没有接话，望着走廊深处发呆。
过了好一阵，周卫笑眯眯的和那个老所长一块儿出来了，尹江双手揣在兜儿里，慢悠悠的跟在他们后面，淡定得很。
翟越高兴的迎过去，一把抱住尹江，仿若失散多年的亲兄弟重新会面。
尹江扬眉居然没有推开他，顺手抱了一下，才搂住了扑过来的江寅。
周卫还在跟老所长说：“那孩子吧，是有点问题，以前自闭症严重，好几年都不出门的，这不是好不容易才好点儿，带出来玩的，他哥就是过于紧张他，才会下手重了点儿，有分寸着呢，您老不用担心别的了。”
拿江寅当借口……周卫非常顺口，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江寅默了默，头一次觉得自己被人这样说的时候，还有点欣慰：至少，我还有这么一点作用，就算什么也干不好也不是全无用处。
老所长看了那三个抱在一起的小孩，尹江身上那种危险的气息被另外两个孩子的拥抱冲散了，这会儿笑得十分纯良，完全看不出来是那种能摁着人脑袋往死里嗑的凶残人士。
但也没什么大问题，家里有人管着的就行。
从派出所出来，翟越想起公交车上那摊血，又有些后怕，好不容易得颗糖也没吃成，整个人都萎靡得很。江寅紧紧的挨着尹江，也在恢复元气，只有尹江跟个没事人似的。
周卫小心的问了一句：“还去不去动物园玩了。”
尹江看了眼那俩焉掉的小朋友，也没了兴致：“算了，回吧。”
“那我们……回道馆？”周卫问。
尹江点了点头。
周卫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尹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可是这样才更奇怪，尹江以前可从来不会当着那么多人出重手的，更何况车上还有小孩儿，更不可能搞到见红那么惨烈，卸师兄的手段，拿捏那么三个歪瓜裂枣的猴儿，简直轻而易举。就算想揍人，他顶多会跟着那几个小偷下车，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才会动手，而不是直接在车上就暴击。
回到网咖，尹江居然没有直接去练拳，而是开了个单机拼手速的游戏玩儿。
这更不对劲了！
周卫小声问江寅：“你有没有觉得你哥有点不对劲？”
江寅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出来玩儿的尹江，只能点点头说点别的：“这几天他都没有晨练。”
周卫恍然大悟：“是了，他以前可从来没耽误过，一天不练就浑身不对劲的！”
翟越觉得他们担心得才奇怪：“大过年的初头天，谁还晨练啊！”
“你知道什么！这是要出大事的！”周卫焦急起来，都顾不上江寅不让人触碰的，一把搂着他俩，埋着头吩咐，“你俩从现在开始得注意了，最好能哄着他就待在网咖或者家里，别出门玩儿了，要再遇到个不开眼的，那真会出事的。”
翟越心里还秃噜着呢，又被周卫这么一带，不由自主就紧张得不行，尹江是那种能随便哄着的人吗？谁知江寅点点头，立刻就走到尹江身边去挨着。
江寅：“将将，这两天我们就待在网咖玩儿吧，外面人太多了。”
尹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行，去哪儿玩儿主要看你。”
江寅就笑了起来，回头冲周卫比了个v。
这样就行了？这也太好说话了吧！
周卫和翟越都有点呆滞，楞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翟越看了周卫一眼：“我们是不是紧张过度了！”
周卫摸了摸额头：“是吧。”
这时候外面前台边上一阵喧哗，周卫赶紧出去看。
前台给一个顾客解释现在没空座了，要等十分钟才有人下机。
那人瞧着边上的包间没满，就几个小孩，还只开了一台电脑，便不依不饶地嚷：“要开会员还是办卡，你直接说了不行？怎么着你是觉得我是办不起卡？”
前台也是无奈：“不好意思那个包间真的是老板的办公室，不对外的！”
对方并不信：“什么老板放着生意不做，拿机子空着玩儿？”
周卫出来，前台赶紧甩包：“那就是我们老板，不信你问！”
顾客拉着周卫要说法，周卫正要说话，尹江忽然出来，周卫刚放下的心又一下提到嗓子眼儿。害怕小师兄发飙，他脸色一白，条件反射的拧了那顾客的领子朝边上拖了几步，给大佬让路。
尹江看着他们，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却没说什么，只轻轻把包间门关好，免得吓到大猫。他看了他们一会儿，又若无其事的下楼去了，周卫搂着那顾客一副大难不死有后福的样子狠狠松了一口气。
那顾客被周卫一通操作唬懵逼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周卫给他办了一张八折白金卡，又给在其他包间里找了位置，这才把人安抚好。
尹江下楼肯定是去道馆，现在跟下去肯定得陪练，陪练就是挨揍，他下去也没什么用，碍眼还影响心情。周卫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会儿，拍了拍脸，又回包间去了。
包间里，江寅已经恢复了正常，在电脑前敲得啪啪作响，翟越却还有点呆，也没有玩游戏，就坐卡座里看着江寅发呆。
周卫叹了口气，坐到了翟越边上：“还没回过神？”
翟越闷闷的：“你说他怎么就不害怕呢？刚刚在派出所还一副要死了样，一回这儿就满血复活了！”
“这就不是我能理解的范围了。”周卫看着江寅，有些欣慰。虽然不懂，但大猫肯定能安抚好尹江。魏老吩咐过，一旦尹江这种异常的暴力人格出现，最好不要跟得太紧，不要让他觉得是在被监控中，不然积攒到最后爆发出来就更不可控了，得让他自己按平时的习惯调理才行。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再跟去家里了，周卫看着翟越，有点无奈了：“网咖这边很忙，我今晚就不去小师兄那里了，你是回家吗？”
翟越盯着鞋尖没有说话。
家里没人，回去冷清得可怕，比周卫家里还渗人，周卫家虽然只有他一个，但至少所有门都是敞开的，亲人们就算都意外了，可就算变成鬼，那也是家人。而他家里，爸爸的书房却是他的禁地，连靠近都会被警告……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家。
也许只是养大他的地方。
他又看着江寅，心里止不住发酸：为什么这家伙就这么好的运气，可以找到一个能得到爱的地方？
周卫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了一下：“你吓到了？要不嫌弃，你可以在这边宿舍住的。”
翟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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